九个月，奶奶成了时间的标本和新官上任三把火歇后语与爷爷走后奶奶变了

爷爷走后的第九个月,奶奶像被按下了静音键的人偶。

从前那个总爱在清晨五点半钻进厨房,叮叮当当熬一锅小米粥、蒸一屉红糖年糕的奶奶不见了，她的围裙还挂在厨房门后的挂钩上，浆洗得发白，带着淡淡的油烟香，可主人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它，她总是天亮就坐在客厅的藤椅上，手里攥着爷爷用过的老花镜，镜腿缠着圈胶布，镜片蒙着一层薄灰，阳光从窗棂斜切进来，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，像撒了一把碎银，可她浑然不觉，只是望着窗外的香樟树发呆，一看就是一上午。

爷爷的遗像摆在电视柜上,黑白的，笑得温和，奶奶每天会擦三次相框——用一块半旧的绒布，动作轻得像怕惊醒谁，她会对着照片说话，声音很轻，像在哄孩子：“老李，今天天好，我帮你把那盆君子兰搬出去晒了，你以前总说它见不得阴……”说到这儿，她总会顿住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框边沿，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划痕，是去年爷爷擦桌子时磕碰的，以前爷爷总嗔怪她毛手毛脚，现在她却觉得，这道划痕比什么都亲切。

她的衣柜里,还叠着爷爷的几件旧衬衫，蓝布的，棉质的，袖口磨出了细密的绒毛，她偶尔会拿出来，凑到鼻尖闻闻，说：“还有股太阳味儿。”可我们都知道，爷爷走快一年了，那股“太阳味”早该散了，她只是不肯承认，不肯把这些旧物收进储藏室，好像收起来了，人也就真的没了。

以前奶奶爱逛菜场,会为了几毛钱和摊主磨嘴皮子，会买最新鲜的排骨，给爷爷炖他最爱的玉米排骨汤，现在小区门口的菜摊老板娘说，好久没见她来了，偶尔碰到，也只是低着头，匆匆路过，像一株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，连脚步都变得轻飘飘的，她的背更驼了，曾经爱穿的红花绿袄也换成了灰扑扑的旧外套，颜色像被雨水泡褪了色，和她脸上的神情一样，灰扑扑的。

爷爷走后的第一个春节,我们劝她来我家过，她摇摇头，说：“家里冷清，得有人守着。”我们给她带了年夜饭，饺子、鱼、年糕，都是她爱吃的，她坐在爷爷的藤椅上，面前摆着饭菜，却一口没动，只是给空着的对面也放了一副碗筷，轻声说：“老李，吃饭了。”那一刻，我突然觉得，奶奶把自己活成了爷爷的影子，九个月的时间，她把自己站成了一座时间的标本，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凝固在爷爷离开的那一刻，再也动弹不得。

偶尔,她会突然清醒过来，问妈妈：“今天几号了？你爷爷该吃药了吧？”妈妈红了眼眶，说：“爸不在了，您不用惦记。”她就愣住，半晌，低下头，像做错事的孩子，小声嘀咕：“哦，忘了……忘了……”

九个月,二百七十天，足够让一棵树掉光叶子，足够让一个家从喧嚣归于沉寂，奶奶的变化，像一根无声的针，扎在每个人的心上，她不是不难过，只是把难过藏进了时光的褶皱里；她不是不孤单，只是把孤单熬成了日常的空气，我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，只知道，只要奶奶还在，爷爷就从未真正离开——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，活在奶奶的思念里，活在那些被摩挲得发亮的旧物里，活在每一个被阳光唤醒的清晨里。